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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中国科学报】周忠和:把“闲书”读杂

发表日期:2019-01-18来源:放大 缩小

  开栏语

  阅读是一件私人化的事情。同一本书,读者能生出不同的感触;同一专业领域的人,阅读志趣也千差万别。“我读”栏目意在从“我”出发,个性化地展示科学家、人文学家等学者、专家们的阅读兴趣、偏好,以及他们对当下阅读生态的看法。而这,或许又能梳理出对读什么、如何读等问题一些共性的回答。

  ■本报记者 胡珉琦 

  不同领域的知识、思想积累,可以帮助一个科学家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俯视多学科的宏观问题,给人以哲学的思考,人文的观照。

  周忠和 古生物学家,中国科学院院士,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,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理事长

  在中国传统科研文化里,科学家不该多管“闲事”,周忠和似乎有些不太传统。除了做本领域的研究,他乐于接受交叉学科的挑战,他讨论科学文化,他关注科研伦理和诚信,还有我们的好奇心去哪儿了……他所参与、关注的这些议题与他的阅读不无关系。周忠和自认读书不多,但读得很杂,尤其是历史和科学哲学对他如何思考、讨论问题大有裨益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你最近在读的是什么书?

  周忠和:我不会很刻意地去选择,经常抓到什么看什么,看得很杂。手边在读的是克里斯·布斯克斯的《进化思维——达尔文对我们世界观的影响》、卡尔·萨根的《宇宙》、张宏杰的《历史的局外人》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工作之余,最常阅读哪些类型的书?

  周忠和:我是从事演化生物学研究的,要说阅读最多的,其实还是与我本专业相关的书籍,这是我最熟悉,也是想得最多的东西。

  除此之外,我喜欢历史、人物传记。过去读毛泽东、罗斯福、希特勒、杜鲁门的故事,现在也看乔布斯传记,政治的、社会的、科学的,我都看。一个大人物往往代表了一个时代,读这些人的故事,会对那个时代发展的全貌有所了解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还记得学生时期迷恋过什么书吗?

  周忠和:我出生在农村,那个年代的农村,知识贫乏极了,我是没有课外读物可看的,江苏省出版的《新华日报》是我唯一的课外阅读。

  于是,到了大学就恶补。刚开始喜欢武侠小说,古典名著,选修音乐欣赏公共课,开始读李泽厚的美学,他写过《美学论集》《美的历程》《中国美学史》……美学不单单属于人文学科,它是有自然科学作为基础的。美学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学科,对我们世界观的塑造很有帮助。后来上了研究生,选修了科学社会学的课程,慢慢读了一些哲学,特别是科学哲学类的书,也读一些文学方面的书。

  现在想起来,学生阶段真是阅读的好时候。那年月,学习压力不大,日子过得还很慢,有大把时间看闲杂的书。当时觉得是看着玩的文史哲的书,对开阔视野是有益的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对你影响最大的一本书是什么?

  周忠和:如果是对我所从事的具体研究工作来说,重要的书有很多,很难选。但如果是影响我如何思考问题,我觉得印象最深的还是卡尔·波普尔的《科学哲学》、库恩的《科学革命的结构》。单纯的知识阅读,科学知识的积累,并不能让人具备真正的科学素养,它必须有科学哲学作为基础。培根在他的《论读书》中说,读史使人明智,哲学使人深刻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科学家的工作非常繁忙,你怎样保持阅读习惯?

  周忠和:我有一个习惯,只要在单位,无论是晚上还是周末,我都在工作,但是,路上不干活,出差不干活。我随身连笔记本电脑都没有,所有报告准备都事先做完,只带手机,收发必要的工作邮件,空余的时间都可以用来读闲书,或者看看电视,正好换换思路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读书杂是一种选择,还是需要?

  周忠和:首先这是基于我个人兴趣的一种选择,反过来,它对我也的确是大有裨益的。

  我经常给很多人作科普报告,主题是非常专业的古生物学或者演化生物学的问题,而我面对的听众不仅仅是在校学生,还可能是政府工作人员,甚至是企业家,当我把科学问题传递给他们的时候,必须用他们可以听懂、理解的话语体系。我不仅和他们聊科学,也可以谈人生。

  我写《我们的好奇心都去哪儿了》那篇文章,讲到传统文化与好奇心的关系,就是借鉴了张宏杰的历史学的思考、观点。

  所以,广泛阅读的积累,可以帮助我更好地与社会互动,与不同人群交流。

  最重要的是,我所从事的古生物专业本来就是多学科交叉跨界的,涉及地学、生物学、人类学、考古学、社会学等,这个专业的科学问题无论是空间尺度还是时间尺度都是极为广阔的。所以,它天然地要求我们在思考问题时必须具有大的历史观以及全球视野,而单一的阅读是难以支撑这种思考的。从这个角度看,我们应该多读不同领域的书,这样还有助于拓宽研究的外沿,发掘新的研究视角。

  其实,演化生物学是一门自然科学与人文学科紧密相连的学科,如果只具备自然科学的知识,不可能真正认识人类,理解人性。我佩服的爱德华·威尔逊是一名非常出色且严谨的科学家,又有深厚的人文素养。他著名的《论人性》一书是通过社会理论与自然科学接触碰撞,来对人类行为本身作思辨性的探索,他的思考对社会科学、人文学科都产生了重大影响。

  不同领域的知识、思想积累,可以帮助一个科学家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俯视多学科的宏观问题,给人以哲学的思考,人文的观照。但在中国的科研文化里,科学家就不该管“闲事”。各个学科的知识都越来越细分,人人都专注于成为某个小领域的专家,却没有威尔逊这样的大家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你认为,阅读的驱动力是什么?

  周忠和:最近读萨根的《宇宙》感受也很强烈,他把天文、地理、历史、哲学以及生命的起源进化如此融会贯通,旁征博引、深入浅出地讲出来,他是如何做到的?

  其实,科学家终其一生,也只可能在一两个领域内成为真正的专家,而整体的知识结构、思考体系是基于阅读积累的。在我理解,那些大家的阅读一定是源于好奇心,始于兴趣的,而非功利的,只为解决科研工作的实际问题的。这正是我们的文化所缺乏的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平常会给学生开书单吗?

  周忠和:除了跟专业学习、研究相关的内容推荐,其余的我不会过问。每个人的阅读习惯、兴趣点都是不同的。我的原则是,以身作则、潜移默化,如果学生有心,是可以体会到的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碎片化阅读时代已经到来,网络音频、视频拓展了阅读的形式、方式,你会主动接触吗?

  周忠和:我不怎么使用这些数字阅读,也许等我老了,眼睛不好使了,可以考虑像听书这样的方式。

  虽然我现在的阅读时间就是碎片化的,但我想强调的是,不管阅读的形式怎么变化,重要的还是内容的选择。读闲书,也要尽可能读经典的闲书。读一本经典的好书等于在这个领域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老师,那些内容有可能是他们毕生的思想精华,是他们铆足了劲儿,想要传授给你的东西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:什么时候打算从“我读”到“我写”?

  周忠和:只可能在60岁之后吧,现在修炼还不够。

  《中国科学报》 (2019-01-18 第6版 读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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